东山少爷
西关在西门以外,东山在东门以外,两者遥遥相对。历史上,两地形成的文化特点,有著明显的差异。西关地势低洼,水乡泽国,河涌如网,人口稠密,是繁华闹市区;而东山地势较高,地广人稀,清代以前,仍然是长林丰草的荒山,广州人的坟塋,大多建在东山,今天先烈路沿线,是最密集的墓葬群。至今保留下来的,大部分是革命烈士的陵墓。
衰草寒烟盖起官财小洋楼
清末民初,随著大沙头、东堤的开发,城市渐渐扩展,东山人气渐旺,一些政府官员和回国投资的华侨,需要兴建住宅别墅,但老城区寸土尺金,无处插足,就把目光转向了东山。1915年,美洲归侨组织大业堂首先在龟岗开闢了一、二、三、四马路,兴建大片房屋。龟岗五马路和庙前西街,也是由华侨修筑的。从1932年开始,政府兴建了梅花村、竹丝岗等住宅区,并开通了社区道路。
这些人大概是不信邪的,或者认為做官的阳气盛,煞气重,一般秽物不能接近,因此,不在乎阴宅累累,照样大兴土木,盖起了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小洋楼。东山迅速发展成一片环境幽雅的别墅区,无复昔日衰草寒烟、满目荒塋的景象。政府有意把广州的住宅区,分為模范住宅区和平民住宅区,平民区在大南路、黄沙、义居里、八旗会馆、海珠桥两岸一带;而模范区则在东山马棚岗、竹丝岗、农林下路、梅花村一带。
能够在模范区居住的人,自然不是等閒之辈。广州有句俗谚,“东山少爷,西关小姐”,意思是说,东山是权门显宦的聚居地,出入多是官家子弟,势焰薰天,盛气凌人;而西关是商业繁华区,出身富商之家的小姐,花飞蝶舞,招摇过市。花园式洋房与西关大屋,权力与财富,现代与传统,各分东西,相辅相成,是支撑著这个社会的两条腿。
少爷姓“官”,更姓“豪”
如果说东山作為广州的权力中心,也许只有1919年前后那段时间。那时南北分裂,南方成立了军政府,岑春煊和孙中山都是七总裁之一。军政府的所在地,在东山口的农林试验场内。“五四运动”期间,学生游行示威,包围政府请愿的一幕,就在这里上演。与北京相比,广州学生运动的规模,要小得多了。但如果没有学生的声音,广州将更加沉静。
在新文化运动中,还流传著一个笑话,汪精卫以广东教育会长身分,在广州发表反对基督教的文章,被一名信奉基督教的卖鱼小贩撰文反驳,这位鱼贩的文笔大概狠好,或者有人替他撑渡(代笔),总之,双方在报纸上大打笔墨官司,论战了十几天,汪精卫才发觉对方身分,不禁大為懊丧。这个小插曲,发生在商业城市广州,其象徵意义,呼之欲出。
事实上,民国时期的大官僚,并不一定都住在东山。汪精卫的寓所在西华路,后来搬到法政路;胡汉民的寓所在德宣路;张发奎的寓所在朝天路崔府街,中山五路新民路整条街以前也是他的物业;古应芬的寓所在豪贤路和仓边路的交汇处。虽然住东山的也有,陈济棠的寓所在梅花村,孙科的寓所在小岛,宋子文的寓所在农林上路,白崇禧的寓所在东山六横路,蒋介石在百子路(今中山二路)短暂住过,也算和东山沾点边吧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并不是所有党政要人都集中在东山。
所谓的“少爷”,不仅是指政府高官,也包括党阀、军阀、财阀等新兴的豪门大族。西关虽然也有不少金融家,但细细比较之下,就会发觉区别所在,西关财阀是土生土长的,从穀埠那儿繁衍出来的,与政府往往保持一定的距离,在传统上,他们是政府的对手而不是盟友。东山财阀,则多数是外来的,新兴的,与外国银行、政府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,甚至休戚与共。
今天培正路、保安街和新河浦一带的小洋楼,大部分都已经夕阳西下了。